回过神来，李长安露出微笑，快步跑到了那片刚刚开垦过的土地面前，指着他种的那片还未发芽的薰衣草。
用着自己的夸张的动作吸引苏稚的目光，甚至还抓起一把自己精心准备的肥沃土壤。
他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得意而又骄傲：“师姐，你看，这是我为你种的，大概过一段时间就能发芽，然后等他们长大可以做成熏香……”
他喋喋不休的介绍起来，抓过地面上的泥土，孩子般的笑容就没有停下过。
他的表现，苏稚看在眼里。
不知为何，此刻的她，神色很是复杂。
“师弟！”
苏稚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李长安一愣。
以前，她并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他转过头来，看着师姐。
苏稚深吸了一口气，回想起一路上听到的各种消息，莫名有些难受。
她发出低沉的声音：
“我的失眠症，早就已经好了，你也没有必要种这些东西把自己搞得满身泥污，这只会让你被都城其他官员后代嘲笑！”
右手变得无力，李长安手中的泥土轻轻滑落，跌到地上，溅起一片尘土，优质的锦鞋被染了几个黑点。
李长安勉强笑了：“这样啊，师姐的病好了是好事啊。”
看到他无力的模样，苏稚紧紧皱着眉头，但终究是强忍着不适，咬牙道：
“师弟，你将来的妻子是镇南王的女儿，她喜欢月季，你还是把这些薰衣草都铲了换成月季吧。”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比我强多了
李长安沉默了。
整个洛阳城，谁不知道，他那未婚妻的名头？
传言。
她有着绝世容颜，却冰冷无情，没有人能在对方的身上体会到一点人情味。
和她相处过后的人，心中的讶异，久久不能平息。
对她的评价也只有一个——人偶！
她不是人，是人偶，她没有心。
他在没有见面的这段日子里，惴惴不安地思考了上百种的可能，纠结了与她在一起每一帧画面的细节。
他幻想着，然后利用两辈子学到的全部恋爱知识，把所有会发生的结果罗列。
或许是下意识的，他忽略了那个不喜欢他的师傅，将可能性罗列为了两种。
答应的可能占到了九十，剩下的百分之十，是拒绝。
不过……这个猜想是李长安心里依旧有些没认清自己，他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师弟，而她，还是那个师姐。
或许吧，亲情很难变质成爱情。
可是，她在自己面前装傻。
傻的让他心凉。
她的师姐真的不懂那意味着什么吗？
李长安讨厌的，就是陌生，两世为人，也可以将陌生这个词诠释成孤独。
而美丽的未婚妻，恰恰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对他来说，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
李长安的声音在颤抖。
“是！”
半晌后，苏稚竭力控制着舌尖的卷曲，说出了这个字。
“我知道了。”
李长安的声音忽然变了。
苏稚背对着李长安。
这位能够精准控制身上每一根经脉的宗师，不可避免的颤抖起来。
血液中的氧气在剧烈消耗，心脏最深处的一丝疼痛，如蛛网一样蔓延到了整个神经网络。
用尽全身的力气，她才让语气不显得害怕，仿徨。
终究，她还是说出来了。
李长安有些失神，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声。
他虽然是公爵的儿子，但其实并不是什么纨绔的性子。
他也曾幻想过，自己与她婚后的日子。
牵着她柔软的手，去街东的巷口听着一遍又一遍的戏曲。
他那个时候，怀中会抱着她。
虽然作为一个两世的大宅男来说，他从来没有感受过，但李长安猜，那一定是种很美好的触感。
还有。
这里少了现代那么多的娱乐设备，但也多了不一样的乐趣。
这个世界一样很大，他们一样可以去看看，牵着手，不松开。
只是……
都是幻想罢了。
一丝略带刺激的苦味泛上心头，什么苦瓜黄连，亦或者是小时喝过的中药，也比不上这种味道。
“如果师弟你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来康定街找我，只要我在，什么事情我都会尽全力帮忙。”
苏稚竭力让这句话显得柔和。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不必为了小时候的情谊勉强自己，我们现在其实早已算不上是姐弟……”
而你，可是她最好的弟子啊。
看到她的模样，下一句话，李长安终究没有说出来。
多少次，年轻的他，其实在刚刚穿越的时候，也是很天真的。
他以为，自己就是话本故事里的主角，因为他几乎占据了一切优势。
小小师姐，从萝莉就开始养成。
青梅竹马的陪伴，让他不由自主的幻想，他会跟这位美丽温柔的师姐过上一辈子。
然而，她还是离开了。
他心里空落落的，鼻尖的酸涩似乎在刺激着他，激素的进一步分泌，让这个两世少年成长了。
从身体到灵魂。
李长安知道了一件事情。
原来，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这跟他前世没什么区别，小时候总是心心念念着将来会多么厉害，清北该上哪一个，老婆该怎么挑……
长大了以后，才发现自己其实蛮普通的。
而感情，更是一道难题。
李长安想到了一句话。
很多时候，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感情是不行的。
更可笑的是，他还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双向的奔赴。
就挺……傻的。
但李长安还有些不甘心。
她夺走了自己那么多个第一次，第一次和女孩睡觉，第一次和女孩牵手，第一次被女的侵犯小宝贝……
看着面前这张宜喜宜嗔的脸颊，李长安还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明明，她并没有答应自己的，可自己却将它当成了未来。
呵呵，真是个愚蠢的宅男呢。
这种感觉，很不好，像是全身最嫩的肌肤划过炙热的钢板，留下的一堆水泡，又疼又密集。
安静了很久，李长安忽地开口。
“师姐……”
李长安的声音有些沙哑，右手颤抖，几乎快要抽搐。
“是我过于天真，爱幻想，爱脑补，整天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练功我不认真，玩乐我第一名。”
“我本就是配不上你的，却痴心妄想，仗着师弟的身份向你索求你不愿意给的东西，我真是又愚蠢又恶心。”
“对不起了师姐，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姐了。”
“因为，我……不配啊……”
苏稚心脏猛地一缩。
她抬起手，李长安已经逐渐远去，一根手指已经能遮住他大半的背影。
此刻，这位世上少有的宗师级强者，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如若丹霞一样的嘴唇微微蠕动几下。
终究，还是什么读音都没有能吐出来。
越来越远了。
他们越来越远了。
她捂着自己的心脏。
剧烈的跳动，快速消耗的氧气，让她视线变得模糊。
当晚。
月光微寒。
李长安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随后起床，翻身上了屋顶。
夜晚的时候，天空放晴了，那轮象征着美好与圣洁的满月静静高悬，月光就那么柔和地倾斜下来，打在一个两世有四十岁的少年心里。
少年……哭了。
泪水无声无息的滑落，并没有人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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